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 唐·冯承素摹本
说起《兰亭集序》与其书写者王羲之,自得到唐太宗李世民的“加持”后,1000多年来,“天下第一行书”与“书圣”之称已成书法圈共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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究竟是什么成就了《兰亭集序》?任何时代的文学艺术,其发展都与当时社会文化艺术的审美息息相关。“时运交移,质文代变,古今情理,如可言乎?”这是南朝文学家刘勰说时代对文学的影响,但对于艺术而言,同样适用。
首先是影响社会审美的第一要素——政治因素。
魏晋是我国历史上相对动荡的时期,曹魏统治集团出于政治目的,大力笼络士人名流、知识分子来扩大自己的智囊团,这其中也包括众多书法家。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时期,专门设立了书学博士,这就给了书法家政治上的地位,一时间,研习书法成为一种社会现象,所以书法在这一时期得到空前的发展。
自汉以来的碑刻盛行,至魏已泛滥成“病”。于是,曹操下达“禁碑令”,限制了碑刻低俗之风,这也反过来促进了纸上书法艺术水平的提升。行笔纸上,更方便文人随时随处抒发感慨、畅快发泄,为魏晋书法向着飘逸潇洒的方向发展提供了条件。
其次是参与艺术创作审美的直接要素,即文化艺术的思想支撑。
说到艺术思想就不能不谈魏晋玄学。魏晋时期虽然政治极度混乱,但这样的混乱也造就了思想文化的解放。宗白华先生有言:“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、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,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、极解放、最富于智慧、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。因此,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时代。”随着汉政权的灭亡,世人开始对支撑汉王朝的儒学产生了动摇,孔孟之学在文化生活中的统治地位被士族门阀阶层极度推崇的《老子》《庄子》《易经》等道家经典所取代,玄学兴起。这使得文人士族逐渐走向远离政治的道路,他们变得厌恶政事、不屑功利,寄情山水田园,崇尚自然。
再说王羲之,他出身东晋的官宦世家,父亲王旷、伯父王导、叔父王廙等均位居高官。公元322年,王敦叛乱,整个王氏家族都受到牵连,王家的政治势力也大大削弱了。自此之后,王羲之逐渐远离官场,纵情山水,结交清谈名士,崇信道教,风情潇洒,不滞于物,这些都对他的艺术审美导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魏晋名士脱离政治,寄情自然,追求个性之美,倾心于简约、超然。这种虚灵的内养、超俗的思辨,形成了近乎是自然存在的艺术审美观。王羲之的《兰亭集序》正是这种艺术审美的经典代言,是飘逸洒脱、超然物外的精神体现,点画之中,可见意趣与精神。“天朗气清”“惠风和畅”,这种“意”在《兰亭集序》中得到高度体现,整篇作品,文思濡墨,气韵生动,才思泉涌,蕴藉其中。点画灵动,若精灵起舞;佳句飞扬,如玉盘溅珠。或“韵高千古”,或“奇宕潇散”,用笔墨为世人演奏了一曲具有魏晋风度的唯美乐章。
《兰亭集序》局部
具体到《兰亭集序》的细节,笔者也做一下适度的诠释:其一,用笔精到。细观《兰亭集序》点画“笔笔送到”、劲爽净洁,起笔处,蓄势有度,收笔处,笔尽意远。这就要求在一个笔画运行的过程中,要笔锋到位,无中途虚空或干枯。这“笔笔送到”的功夫,来源于王羲之驾驭毛笔的扎实功底。其二,结字精严。《兰亭集序》全篇324字,字字筋骨丰盈、形神兼备。结体变化自然,正侧呼应,揖让舒展,收敛自如,既多样又统一。21个“之”字,或重或轻,或收或放,皆是点睛,无一处可商榷,“天下第一行书”之誉,可见一斑。其三,章法自然。艺术至高境界是自然,书法作为中国独有的一种艺术形式,其高妙之处在于人为中自然流露出书写者的审美。《兰亭集序》正是“无意于佳而佳”的艺术精品,“书圣”之作就是技法运用中体现的自然,是“通会之际,人书俱老”的实践。其四,文墨无痕。世人关注《兰亭集序》,多在其书法艺术上的高光,对其文字本身的赏析还远未到位。事实上,王羲之这篇兰亭雅集时的即兴散文,收录于《古文观止》,在文学史上同样熠熠生辉。置身雅境,心旷神怡,佳文于心,良墨在手,心手双畅,铸就了中国书法史上的巅峰。
《兰亭集序》中的“之”字
总之,一个时代的艺术成就,最终取决于这个时代的审美趋向与审美高度,不是哪个艺术家所能独自构建的。王羲之的《兰亭集序》之所以成为书法艺术皇冠上的明珠,正是魏晋时期思想解放、道家崇尚自然,滋养笔墨而幻化出的精魂。
(图片均由作者提供,本文首发于《中国文化报》2023年4月18日8版)